陈喜的邮箱里收到了一通offer，也就是试图为他提供工作机会的邀请。

　　但为什么不直接说是面试邀请，而非要说是offer呢，大概还是归咎于档次问题。

　　这就像是你狂踩着油门炸街，即便道路限速四十，但你仍然能够很好地向那些走路和开普通轿车的穷鬼们炫耀你开的这个玩意儿是他妈的超级跑车。

　　相比之下，你拿着扩音器，满大街地大喊，老子很有钱，老子很有钱，老子开的是他妈的超级跑车，不是我看不起你，穷逼们，你们开得起么？

　　这会使得你显得很low，显得你再有钱，其实到头来也还是跟个普通人一样。

　　也还是会遇到喜欢但得不到的东西，也还是要像个普通人一样，绞尽脑汁、拼命地争取，然后，又会因为争取不到而感到沮丧和懊恼...

　　动不动就会想到要生病，一生病，就要去医院输‘想你的液’。

　　面试的单位在一处文化产业园。

　　建立在城市的中心地区，这里地价很贵，买下这块地皮的房地产商突发奇想，在旧楼的基础上，稍稍添加一些时兴的新奇元素，使得这几栋老楼看上去像是焕然一新。

　　随后，它便时隔多年，再一次粉墨登场了。

　　对于这么环保的一种行为，人们群众当然很乐意买账，而且在这一商业区内，还聚集了市内最为繁华之一的酒吧街，一到了晚上就会有很多年轻人聚集在这里，喝比便利店贵上几倍不止的啤酒。

　　这一次的面试官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

　　单从第一印象判断，她似乎就是这个工作室的拥有者。

　　虽然工作室的占地面积不大，充其量也就是一百来平方的面积，但她说话的口吻却如占据了好几百亩地的工业园的上市公司老总一般的强硬。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屈才了，有点太过大材小用了，”昏沉的一盏吊灯下面，影子一晃一晃，那个颇为强势的女人点着一根气味柔和的纸烟，说，“堂堂东大研究生居然要来这种地方应聘工作。”

　　“没有，没有，”陈喜赶忙说，“我能坐在这里，这就代表着我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

　　“别看我们地方小，”女人没有看他，自顾自地又说，“我们一年的带货销售额，接近一个亿，你的家乡在哪里，假若是落后点的乡镇，一年的产值可能都不够我们一个工作室多。”

　　“佩服佩服。”陈喜恭敬地表示赞叹。

　　“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想要雇佣你么？”女人翘起了二郎腿，用另一个更加嚣张的动作，抽着手里拿捏着的那根烟。

　　“不知道。”陈喜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光景，也没想明白这个地方究竟如何能够制造出如她口中所说的那么高额的产值。

　　“闲话少讲，我们要的就是你的学历。”女人淡淡地吐了看白色的云烟。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她说，“现在，国内流行带货直播，我不知道你听过这种模式没有，我们这里是专业的。”

　　“最近，我们从岛国采购了一批蘑菇，”她顿了顿，继而再说，“我们希望你能用专业的知识，把最近我们国内发生的这一些怪事引导到关于辐射的方面去，然后再用专业的知识，略微夸大蘑菇的防辐射作用，替我们直播推销这一批蘑菇。”

　　“但有一点的要记住，”她定定地看着陈喜的眼睛，“你不能直接说最近的怪物是由地下的辐射造成的，你要做的是...引导，懂么，什么叫引导，就是你不能直接说出结果，而是尽力地让收看直播的那些人往你给他们准备好的那个方向引，让他们以为这个结果是自己想到的，让他们自大，误以为自己竟然能够想到连你这样一位东京大学毕业的研究生都想不到的答案。”

　　“我们找你来这里的，就是想请你出演你自己。”她又说，“在你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试过镜，但无论怎么看，也不能从他们的身上找到那股读过书的气质。”

　　“懂吗，气质，读过书的人的气质，我们要的就是那种气质，有了这种气质，就能更容易地说服别人，那我们的产品就不怕没有销量了。”

　　“您这不是在骗人么？”陈喜愣了一下，“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的证据表明，那些怪物跟地壳下的辐射有直接或间接关系，而且，就算是有，那么大的一个辐射量，吃再多的蘑菇，估计也不怎么有太明显的效果吧。”

　　“你怎么这么傻，”女人轻蔑地笑，“那换一个角度，你来谈谈，你觉得男人和女人结婚，花那么多钱，买了个钻石，就能确保他们的感情永远不变，确保他们婚后忠于对方，绝不出轨么？”

　　“怎么可能，如果那个男人，或者那个女人，天生就是爱玩儿的话，你就算是给他一千克，一万克的钻石又能怎么样，该劈腿不还是劈腿么，该出轨不还是出轨么？”

　　“那为什么大家都知道钻石这种东西根本没什么用，可大家结婚的时候，还是一定要假模假样地买上那么一颗呢？”她说，“读过研究生的你，能不能告诉社会大学毕业的我，这是为什么？”

　　“因为规矩就是这样。”陈喜回答，“规矩要求男人娶女人，必须要给她一颗象征永恒的钻石，所以，为了图个吉利，大家也都乐意去购买。”

　　“那他们购买的到底是什么？”女人冷声说，“购买的是婚姻的铭牌，还是交配的许可，还是高人一等的优越，还是...自欺欺人的妄想？”

　　“自欺欺人的...妄想吧。”被问得一愣一愣的陈喜小声地回答。

　　“对，就是妄想，就是欺骗。”女人又笑着说，“销售这样一个行当，无论是以着什么样的一个模式进行，它都离不开‘欺骗’两个字。”

　　“为什么那些奢侈品可以卖那么贵，一个包，一条项链，一双鞋，一台花哨一点的车...”她继而又吐了口淡淡地烟雾，默默地等着这个求职者的回答。

　　他还是愣愣地说，“因为以销售它们为目的而编造的谎言，在普罗大众的心中成立了，人们被引导到谎言的陷阱里，进而成为了这个谎言的忠实捍卫者。”